柳淳能说什么,他只有登门赴宴,好在不是鸿门宴。
沐春穿着常服,在二门恭候,他亲自把柳淳请到了客厅,坐下之后,沐春竟然主动躬身施礼。
“我们父子在云南十几年,为了守住这块土地,绞尽脑汁,前后阵亡的将士数以万计,家父也是积劳成疾,英年早逝。如今柳大人的妙法,救了无数人的性命,省去了太多的烦扰,仆真心叹服,我替云南的将士,谢过了!”
说着,沐春伏身行礼。
当他低下头颅的时候,能很明显看到,他的鬓角有了白发,还不少哩!
这家伙才三十出头啊!
风华正茂的年纪!
放在后世,捯饬捯饬还能假冒小鲜肉呢!他居然有了白发!
这个西平侯,当的真是不容易,是在熬心血,熬这条命呢!
柳淳的喉咙有些堵,人人都看到了沐家世袭镇守云南的风光,却没有看出他们付出的辛劳和牺牲。
历代的沐家子弟,有多少战死沙场就不说了……哪怕到了大厦倾覆,明朝危亡的时刻,沐家也是不离不弃,流干了最后一滴血,那是何等悲壮!顺便说一句,沐家子弟都死在了战乱之中,可没留下任何的不肖子孙,更没有一个女儿会傻到给某位青楼出来的流氓当小老婆。如此编排沐家人,真不知道是打的什么算盘……
柳淳这家伙酒量很差,谁知道沐春更差,他自小在军中长大,沐英军法严厉,沐春竟然没机会接触酒水,这几年自己说了算,偶尔也喝一些,可毕竟底子太差了。
没喝多少,就迷糊了。
柳淳的习惯就是酒后吐真言……他跟沐春讲了一大堆,该怎么经营云南,他全都说了,是竹筒倒豆子,一点没剩下。
“陛下想在云南屯田,站稳脚跟,这办法不能说错。可屯田就要土地啊,土地从哪里来?自然是从土司手里抢!这是不可调和的矛盾,所以土司叛乱,时有发生,朝廷受限于土地限制,也没法快速壮大实力。”
“可咱们变个思路,用商业的模式去看,一切就不同了……我们不要土司的田地,这就避开了最核心的问题。所以,别看那帮土司跟我诉苦,叫嚷,他们远没有破釜沉舟,跟朝廷拼命的勇气,因为没到那一步!”
“我给他们划了一条道,就是充当朝廷的先锋,向南发展,朝廷也的确可以帮忙,我们出人,出力,解决一些难啃的骨头,剩下的交给土司,让他们喝点汤汤水水,顺便呢,我们也招降纳叛,扩充疆土。”
“不过要记着一点,咱们不直接抢土地,开始我们只是设立商贸据点,跟他们做生意,公平买卖!一定要公平!”
柳淳眼睛放光,往嘴里倒了一大口酒,笑嘻嘻道:“有矿场帮着他们开了,有木材运出来,顺便帮着他们修路,架桥……总而言之,我们只要把手伸到这些地方就够了。”
“或许你要问了,那说到底,土人不还是土人吗?我们如何能真正掌控这些地方呢?这就是水磨工夫了,我们可以设立学堂,对土人子弟进行教育。别觉得土人脑袋笨,其实人出生的时候,智商差不多,虽然略有不同,但却没有长大后表现的那么明显。关键还是教育,把教育做好了,我们就能培养出来一大批,跟我们一样的青年子弟。”
“反过来,我们用这些青年人,去彻底改变土司……朝廷曾经有人提到过,要改土归流,说变土司官吏为流官,以为这样就能平定西南。要我说,还不够!真正想平定西南,要紧的是均田!”
“我们要在西南,彻底实现均田!只有这样,才能真正站稳脚跟。另外,移民实边,鼓励商贸,兴修水利,铺路架桥……这些事情都要做,都怠慢不得……要做这么多事情,就要有钱!钱从哪里来?就要想办法从四处张罗……当然了,管朝廷伸手要,那也是一个办法。不过不一定够用,咱们还要想办法。比如说,向南征讨没有臣服的土人部族,从他们手里抢夺财富,劳力,进行商贸积累,这也是个办法,你琢磨琢磨,有没有道理?”
“我现在最想做的就是先向南发展,拿到一个出海口,云南必须有个出海口,云南的交通太困难了,有了海运,情况就大为改观。走海路可比内陆便宜多了。当然了,金沙江水道也不能贸然放弃,我们需要的是内外兼修,两条腿走路。不过据我所知,云南以外,缅甸,暹罗等地,也有大铜矿,比会泽的铜矿还要大!不光是铜矿,还有金矿,银矿,还有许许多多的宝贝!”
“老沐!”柳淳拍着沐春的肩膀,热情洋溢道:“你该有雄心壮志才是!咱们立足云南,经略南洋,到时候靠着整个南洋的财富,供养云南。咱们把这彩云之南,变成天下第一等的福地!让三十万将士,都过上好日子,让咱大明的威仪,加到每一个南洋土人的头上,要我说,有朝一日,我们要把南洋变得和中原一样!”
“让他们说汉语,写汉字,读孔孟之书,拜观音妈祖,戏台上演三国,背唐诗宋词,过端午中秋……大家伙互相通婚,彼此成为一家人!”
……
柳淳给沐春讲着,别说沐春怎么样,旁边已经是老油条的冯诚,他一度觉得自己油盐不进,再也不会为了什么事情激动了。
可是此刻,冯诚血液沸腾了,年轻时候的斗志又冒出来了!
与其庸庸碌碌,老死林下,是不是在临死之前,该干一件大事,一件对得起他们冯家的大事情?
冯诚感慨万千,沐春他勾着柳淳的肩头,直接叫大哥了,“小弟服了,真服了!那个,大哥……你该成亲了!”
沐春突然冒出一句,柳淳顿时懵了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