同时,汉阳军城内,虽军士实际死伤并不多,然只能被打,不能攻击,士气实已跌落了许多。
孤城难守的道理谁都知道,可是对岸刘仲武的军队,真的能渡江增援吗?城内所有人都没谱。
“轰隆……”,砲石继续向城墙砸落,一连串巨响,一处城墙又是一大片沙尘碎石坠落,虽然还没有倒下,却和重伤的战士一样,早已经伤痕累累,筋疲力尽。
汉阳军城占地不大,但是地处汉水与长江交汇处,那东、南两面濒临水畔,倒不能安营扎寨。除非再有一支强大的水师,否则想要将这座汉阳军城四周全部围拢,是根本不可能。
那张顺留下的水师余部,可八、九成的精力都放在防备南岸鄂州的宋军上的。
所以,这汉阳军城与外部的联系并没有断绝,只要想出去,从南面、东面城墙,很轻易的就能去到城外。梁山军只是寻人在夜间看住城门而已,偌大的城墙,那里能看得住?
少不得有人从城头缒下,稍后借助江水突出重围。而至于稍后怎么渡江,或是去别的方向,那就看个人的门道了。
林冲围住汉阳军郡城,并不担心有人突围出去求援,反倒是担心没人出去求援。
“只就不知道这汉阳军城还能坚持到几时?”长江岸畔,水波荡漾,月光照撒江面,泛起无数银色的磷光。天空薄暮轻垂,暗蓝的星辉点点,豹子头看着一塌糊涂的汉阳城墙,略带嘲讽意味的自言自语着。
而正如林冲料到的那般,汉阳军郡城内,早已经人心浮动起来,这不仅是因为不断有伤兵从城墙上抬下来,被石砲轰击过的地方,房倒屋塌。更因为江陵城的变化叫他们人心难安。
任谁知道自己要保护的老大,在危急时刻,不与自己休戚与共,反而早早的落荒而逃,那心里就都不是个滋味,会生出一股强烈的被背叛感的。尤其是南岸宋军,刘仲武屯兵鄂州多时,却不见渡江增援,叫汉阳军城内更是士气低落,军心低靡。
张宝沣站在城门外的一处河神庙中,皱着眉,听着耳边不时传来的轰隆声,额头增的皱纹几乎成了“川”字形。
乔仲福从下面上来,一眼看到张宝沣的身影,忙走过来见礼:“张相公。”
“乔将军,汉阳军城再这般下去,怕是守不住了。现下城池已经有多处裂开,再对准了猛轰,只怕尽会崩解。”梁山军的石砲是打一阵换一个地方,保证不将城墙轰塌,却又能保证可在极短时间内将城墙轰塌。
张宝沣已经调集城内百姓予以修补,却于事无补也。一夜的劳作都值不得三五波集火轰炸带来的伤害,张宝沣对之束手无策。
此刻他脸色阴沉的踱着步说着,乔仲福是武臣,但他是张宝沣依持之人,对于汉阳军城现下的情况,如何不知?张宝沣只是后悔。早知道梁山军手段如此的厉害,他当日就该顶着“苛刻酷吏”的名头,也叫本地百姓加固城墙,加宽城壕。
“相公何必说此丧气话!汉阳被围,对岸的刘老将军岂会坐视不理?说句不敬的话,鄂州与此互为表里,汉阳有失,鄂州便能得好?再坚守几日,定有援军抵到!”乔仲福是睁着眼睛说瞎话,梁山军的水师就在长江上飘着,刘仲武除非是神仙,能移山倒海,否则断然不可能迅速援到。
张宝沣才智并不出众,可却是个明事理的人,乔仲福的屁话半点没叫他心中宽慰,内心里兀自沉重的很。
本以为汉阳军城大墙厚,只要闭门不出,城中粮食又极为的充沛,且临近长江、汉水,东面和南面都不适合大军攻城,到时拖着林冲这几万大军一两个月,一切也就尘埃落定了。到时候大不了弃军而走,总是能有一条活路的,也同样为朝廷尽忠效能了。
不想这汉阳城墙竟然这般的不顶事,这才几日啊,就已经摇摇欲坠。
“乔仲福,你马上选出身手好的几人,分别带上我的亲笔书信,今夜里找机会出城去送信。”张宝沣下定了决心,梁山军的意图人所共知,但这就是实力。汉阳军城真就顶不住了。书信他早已经准备妥当,“告诉刘老将军,就说本城多只能坚持三日。”
乔仲福也深觉,继续这样坐以待毙下去,不是长策。于是应声道:“卑职遵命。”转身就出去寻找得力之人。
张宝沣默不作声,看着乔仲福离去的背影,过了半响,方才叹息一声,心中那个让他觉得很可耻的念头,再一次翻腾起来。
“若真来不及,城破前,还是降了吧!”
就算再怎么样的羞耻和丢脸,总比身死族灭来的好。北军气势已成,此过江南后,那边就是风卷残云,扫荡四方了。这赵宋许可以靠着川蜀险要地势坚持几年、十几年,乃至更久。但它终究是要灭亡的。
张家对赵家够意思的了。当年张永德丢掉殿前都点检的官职,在一定客观上为赵匡胤登基营造了好大条件。
当初周世宗柴荣攻契丹而返,发现一个韦编袋子,里面有一块三尺长的木板,上有“点检做天子”五字,下诏免去张的点检一职,转委赵匡胤为殿前禁军统师。原因何在?还不是顾忌张永德。
他是喊郭威姑父的,张永德却是喊郭威岳父的,且常在禁军中,根基牢固。柴荣自然想趁着自己压过契丹一头,声望大涨的档口,踢开张永德这个心腹隐患,而在要紧位置上换上自己的心腹。却不知道世事无常,他自己英年早逝,留下孤儿寡母,以至于叫赵匡胤捡了个大便宜。
现在,事随时迁,赵家江山不保,这大难临头各自飞,他张家也不能跟着赵家一条道走到黑,玉石俱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