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官家醒了?怎不叫奴婢们伺候着。”‘兰从熙’进来,赔笑着道:“倒显得奴婢们没用。”
赵佶看这个人,乍一看就是兰从熙,可细微之处还有着不同。比如这厮的肤色要黑一点,面上的高兴神采兀自浓郁了一点。
而现实是,自从他迁都西京,那身边的人就很少有敢笑的这般畅意了。
赵佶心里记下一笔。这兰从熙是他一手提拔的人,就在跟前侍奉,他岂能瞧不出差异来。
艺术家心中很是忐忑,这是……有人在假扮兰从熙么?假扮他的御前总管太监?何人敢如此大胆?
他不说话,只等着几个奴婢伺候他穿好衣裳,就大步出了外头。
极目远望,没有错,这里……是东京城,他住的正是延福宫,延福宫的凝和殿。他是不会记错的。
这处皇家建筑群是相对独立的一处宫区,在宫城之外,为帝、后游乐之所,最初规模并不大。还是他即位后不满于宫苑的狭小,大肆扩建、营造。始造的幽雅舒适,他在东京时候过半的时间是在这处宫苑群中度过的。
大约是他面色太不好了,兰从熙壮着胆子问:“官家,您身子有不适么?奴婢请御医来?”
赵佶看着这个延福宫,已经彻底迷惑了。地点不对,而且这季节也不对。他方才被人更衣时候心里太乱没注意,如今才发觉,这是初秋,而不是初夏。
再则,这延福宫早就被梁山贼一把火烧了个精光,他身在洛阳,何以就又回到延福宫里了?
身边的人也不对。兰从熙不是兰从熙,可是又都差的不多。
只是,这世上有那厉害的人,能将他神不知鬼不觉的掳掠出来,甚至能平地里修起一座皇宫来,而不使外人知道?
这些哪怕赵佶都敢相信。但是这季节呢?岂是人力能所为?
怕就只有是神仙妖魔才能更迭季节了!
“江南事是怎个模样?”赵佶忽然问道。
“官家莫不是睡糊涂了……”兰从熙心里道,他昨日才禀报过。心说皇帝这准是昨夜里多饮了基本,睡了一觉糊涂了。“托赖官家的福荫,童枢相已着人捉了方腊贼头,不日就押解送京。”
赵佶便沉默了。他问江南事,而不问梁山军,只是因心中实怕了陆谦,却不想竟然得了如此喜讯。童贯还活着,且已经领兵镇平了江南,生擒活捉了摩尼教贼首方腊及其妻小亲信数十。
一股子狂喜在赵佶心中泛起,虽然他还有恐慌,但他在这里也是主宰天下的皇帝不是?
这里的一切都是如此真实,直叫他想到了佛家的三千大千世界。莫非这是异世的他么?
“太子,怎样了?”赵佶又问。他还是不敢问齐鲁事。
“回官家的话,太子还在东宫读书。”兰从熙笑道。
宫外的蔡京父子对太子无感,宫里的梁师成对太子也心怀不满,兰从熙以为这太子的位置日后是坐不稳的。
赵佶则是略微皱眉,这个世上兀自已起了江南摩尼教之乱,那必然就是不太平了。遮莫教太子困于东宫中?那一世里他都已叫赵桓上朝听政了。
前番耿南仲使坏,想要把郓王留守西京,赵佶都看在眼里,却也没加以斥责。因为他知道现下的大宋难经的起大波折,万不能惹得文人士大夫们离心。太子赵桓虽不得他喜爱,却是他嫡长子,又无有失德之处,那地位便就固若金汤了。
而郓王赵楷,他今后会继续宠爱下去。但却已经从早前真的想要换太子,变成了现下对太子的一处制衡。“齐鲁事又怎的了?”
“齐鲁事?这这……”兰从熙真不知道如何回答,那齐鲁地的宋江一伙儿不已招安了么:“官家……”
“宋江一伙儿?宋江一伙儿?竟是没有陆贼的么?”梁山泊贼子竟然被招安了,哈哈哈,哈哈哈,赵佶好想笑,他好高兴好高兴。
纵然知道这样有失体统,可他就是忍不住笑。他太高兴了。陆贼,你也有今日!
赵佶再睁眼,就听见了外头密密的雨滴声音。还有宅邸外隐隐传来的市井声。
间或夹杂几声狗叫,听着叫他心里头空空的。帐子还是淡青色绣着玉兰花的帐子,身旁还是那叫他喜爱的师师。可他心里却半点高兴也没有。
他喜欢那梦中的世界,那个没有陆谦贼子的世界,叫他如释重负,叫他轻松,叫他畅快。虽然那个世界的大宋依旧会有些不好,比如方腊那贼子。但他不已经被童贯擒拿了不是?
他不喜欢这个沉重的现实。
“可是……,那终究只是一场梦。黄粱一梦……”赵佶双眼看着帐顶,一动不动。
他回想着梦中的一切,回想着东京城,回想着延福宫……
还有童贯。
许童贯是个有本事的,只是他撞到了是陆贼而不是菜魔。
一时间赵佶都很懊悔,自己不该把童贯留在河北,放任他去死,而是该把他调去江南。
如此,傍晚回到宫中。赵佶忽的叫人研墨,自己亲笔描了一副童贯的绘像。呆视半响,双目中似有湿润。才开口说:“来人,请林先生入宫。”
林先生者,通真达灵林灵素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