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实话,急匆匆的赶过来,却是遇上被闲置,安排在战场外打酱油划水的结果,委实让人很有些无奈。
连辛稼轩他们都有些愤愤不平,各自打算到前沿军行司里去申诉,或是找人呈达什么的,倒是被我劝下了。
这场战事才刚刚开始,南北对决刚露雏形,正所谓来日放长,也不急于一时。
于是我得以以散心兼亲自侦查敌情为由,私下跑到钟山上来,变相的游山玩水一番,就当做战地闲暇放松的自我调节。
小心踩着因为长久没有人行经的青苔石阶,走上倾塌半壁而残留主体部分的观星台。
“希晏,你怎么看。。”
我我忽有所感的,对着跟在的人道。
“江宁乃是少有坚城,糜聚者众,”
一个清朗的声音回答道。
“有足食而短期无外援断绝之患。。”
“因此,虽至死地而尤然生机不绝。。”
“因此破敌致胜之机,不在城外,而在于内。。”
“你能看到这一步,也算不错了。。”
我有些惊讶的转过身去看了他一眼,点点头到
“将器者,首先要有足够的大局观感。。善察敌与细微枝节,”
“而不拘于一隅得失的表象和征兆。。”
他就是我新跟班姚平仲,字希晏,乃是富平军的一个小将门子弟,典型的背后后裔,也是我在京武授学之时,比较重点关注的欣赏对象,对于火器理论和战法,比较感兴趣的少数几个生员之一。
因此我独自成军后,也以本官的身份,向这几个比较看好的生员,发出某种邀请,但因为各种原因使然,到头来只有三个人欣然接受了,武学生员的军中见习的身份,在我帐下做了一名听走左右的虞侯,而姚平仲算是其中最年长的一位。
按照某种的惯例,拥有了初步传艺授道和军中提携的渊源之后,他也可以算作我半个门生了,哪怕他年岁不会比我小多少。
再加上,在他随军之后亲眼见识和接触了火铳的威力之后,他就像找到某种目标和方向一般,彻底放下武备大学堂高级生员的矜持和自得,像是海绵吸水一般,贪婪的学习和吸收所见所闻的一切。
甚至不惜放下作为随营人员相对优越的环境,主动请求以闲暇时间去参加铳队的训练,很快就得到一个颇为亲切的“姚大头”,作为踔号。
不过他私地下,倒是与同样是京武出身,负责管理和制作图册表章沙盘,人称“小参事”的杜士仪,颇为投契,日常很有些共同语言和结交之情。
如此的上进心也自然很容易得到鼓励和看重。我也因此起了那么一点栽培和试练他的心思。
毕竟,相比已经有自己的人生经历和价值观取向,需要时间磨合和培养默契,乃至有所迁就和取舍的赵隆、陆务观之流,调教姚平仲他们则要简单的多。
偶尔提点和引导一下努力塑造的方向,更容易获得从原坯开始雕琢和打磨出全新作品的成就感,和从属的忠实好感。也很期待我这种杂七杂八的军史半吊子,所能调教出来的野路子,会是什么样的结果。
我忽然抬起头来,滴落浸润在油纸伞上的沙沙声,似乎消失了。
唔,雨停了,云中也慢慢投射出一丝丝金线,这也意味着,惨烈的攻城战,将在湿漉漉的城墙下,再度上演。
作为攻战号角的,则是那些被撤下遮棚和雨披,开始装填发射的神机军炮队,只是因为运输效率的问题,我至今没有砍刀粗大笨重的短管攻城炮,而是一些身管较长的野战炮,在充当攻坚和压制的角色。
随着轰隆隆的闷响,城垛上突然崩裂开一个鲜红灰白四溅的破口,却是一处墙头的弓手集结点被击中,炽热弹跳的弹丸在相对狭促的空间里反弹,顿时将化作血肉横飞的修罗地狱。
感觉着犹自嗡嗡作响的耳鸣声,跪伏在地上的江宁军队将谷老四,再次被自己同袍的血肉烂泥,给滑了一跤,他有些麻木的将黏在手臂上,不知道是脏器还是其他什么的污物,给抹在墙上。
至少他又一次活了下来,轰碎垛口的硕大铁球,就这么在他面前嗡嗡作响的蹦跶着,将遇到的每一个人和物体,都变成碎屑或是破烂,不论是数层蒙皮的大排,还是大斧铁枪,都逃脱不了崩碎催折的命运,
然后滴溜溜的以毫发之差,掠过他的脑门,将一个逃远的身影,径直砸下城楼去,他记得那应该是惊慌失措跑开的队官。
“梁兵又上来了。。”
一个沙哑的破锣嗓子喊道
“还有活得没有。。”
他不为所动的看了一眼,那些聚如蚁附,高举着手牌,推着带遮板的长车和云梯,缓缓的压迫上来梁军,全身披挂的他们,就这么踩踏和碾压着的满地尸体狼藉,从容而坚决的走到城墙弓箭的射程之下。
这是一场令人疲惫而绝望的战斗,江宁军固然足够高耸的城墙和为数不少的储积,但是面对的却是如同波涛浪涌一般,几乎无穷无尽的轮番攻势,换了第几只攻城的旗号了,他已经懒得数数了。
之前他们至少还能驱使那些憋州的残部来死战坚守,可是当那些江北兵,也进城之后,顿时主客移位,连他们这些本地的江宁人,也不免成为被人驱使的对象。
想到这里,他脸上也忍不住闪过一丝恨意
在他的身后江宁城中也是余烟袅袅的满目疮痍,其中只有少数是梁军攻城时造成的损伤,剩下的则是那些前来赴援的江北兵的杰作。
用那些桀骜不驯的淮南人的话说,老子把脑袋挂在裤腰带上,冒死过江来救援你们,睡个把女人杀几个刁民,自筹一些财货,又算的是什么泼天大的事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