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个时候,左少卿还没有接到台湾保密局的正式通知。她此时正坐在炮仗街的房间里,整天看那些报纸和杂志,已经看得头昏脑胀,两眼发花了。就在这个时候,她接到于志道的电话,问她下午是否有空。
她把报纸往桌上一扔,笑着说:“于老板,有事你尽管说,不用问我有没有空。其实我在这里早就坐烦了,正想找机会出去转一转呢。很希望你给我这个机会。”
于志道在电话里就哈哈大笑起来,连声说:“好,好,这就太好了。那么,今天下午,我叫杨志开车去接你。你什么也不用问,等你来了,到了地方,就知道是什么事了。告诉你,是非常好的一件事,你等着瞧吧。”
左少卿坐在桌边,望着窗外有些阴阴的天空。她和杜自远,看到的其实是同一片天空,都是阴阴的。这时,她就在心里猜想,看来于志道的生意,一定是有比较大的进展了。她能听出他在电话里的那种兴奋劲儿。
左少卿把满桌子的报纸一张一张地折叠起来,再摞起来,然后送到墙边地上的一大摞报纸上。这一摞报纸几乎有一人高了。她看着这些报纸,心里其实挺愉快的。她有时,就感觉自己是生活在国内,生活在那个喧闹、热烈、呼喊着的社会里。那个社会里的许多东西她都不太明白,但她就是喜欢那个社会。
当她转身望着窗外的时候,忍不住就会想到,也许,有一天她终于回到那个社会里的时候,可能会遇见杜自远。多年未见,她可能会被他拥抱,甚至被他亲吻。就像那天夜里,在南京“旋转门”的海棠间里,他们第一次重逢的时候。她觉得,自己现在真的非常希望被他用力地拥抱一下。
这时,她就很自然地想到了她的妹妹。
想到妹妹,她心里就有点幽幽的。她的妹妹,曾经和她最爱的杜自远同床共枕。他们甚至可能已经有了一个孩子。她最爱的杜自远,其实已经属于她的妹妹了。
这是左少卿心里永远无解的结。她的思绪每到这个时候,就会像冷库里的鱼一样,完全冻结。她怎么也不能从这个冻结里融化出来。
她慢慢地抬头,继续望着窗外阴阴的天空。
下午两点钟,她听到楼下传来轻微的汽车鸣笛声。她从门后的衣架上拿了一件深褐『色』的风衣,搭在胳膊上,又把一条淡绿『色』的纱巾围在脖子上。她脚上的中跟皮鞋轻脆地响着,走出房门。她希望她的心情能在这个下午恢复过来。
杨志开着车,脸上带着微笑,不时回头看一眼坐在身边的左少卿。
他说:“少组长,我们先去荃湾,再过海去牙鹰洲船厂。”
左少卿点点头。她觉得这几个地方,至少地名都非常好。
半个多小时后,她和杨志在荃湾下了车。她跟在杨志的身后上了一条小艇。
小艇非常的小。长长的橹在船尾摇摆着,可是摇橹的中年『妇』女却站在船头上。小艇的后部搭着帆布的篷。左少卿和杨志坐在帆布篷下。那条长长的橹就在他们的眼前晃动着。左少卿望着宽阔的海面,感觉自己的心情已经好了起来。
小艇到了牙鹰洲,直接在友联船厂旁边的小码头上停下。杨志付了船钱,引着左少卿向船厂里面走去。
船厂很大,却又很拥挤。几条长而狭窄的船坞里都停着维修的渔船和货船。
左少卿沿着石板铺成的通道向前走时,看见正在向她招手的于志道。接着,她就注意到那条锈迹斑斑的旧货船。于志道正站在那艘旧货船上向她招手。
杨志扶着她,经过一条窄窄的跳板,踏上那条货船。
船很大,也出人意外地破旧,仿佛已经许多年没有维修过,更没有重新刷过油漆。船身上到处都是油污和锈迹。一些维修工人在船上忙碌着。
“左少,”于志道大声地叫着她,“你看看,这就是我的船!这就是我的船!三千七百多吨,我用一百万美元把它买下来了!怎么样,好不好!”
他停下来,上下打量着左少卿。他摇了一下头说:“左少,你真是漂亮。我喜欢,我真的好喜欢。”
左少卿指点着周围,“于老板,它……它……”她不知该怎么说才好,也实在不想扫了于志道的兴,“它能开多远?”
于志道狡猾地笑了,“左少,你其实是担心它能不能开动吧。告诉你,完全没有问题。这条船是从新加坡开过来的,直接开进这个船坞里。”
左少卿关切地问:“它看上去很旧了,你什么时候才能把它维修好?”
于志道用手指点着她,哈哈地笑,“左少,左少,你对我说话不用顾忌什么,有什么想法就直接说出来。我什么都不在乎。告诉你,我也不会做什么大修。我只是把它保养一下。只要它能行驶就行了,所以,用不了很长时间。”